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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机风吹日晒许久，表面的深色已经不像刚接触时那么鲜亮了，桨叶上也出现划痕，现在则粘着黄河特有的细腻沙粒，下面晕着一层水渍，旁边地上丢着几根也许是刚摘下来的水草叶片。
年轻人一边歉疚说着因为忘了下面还吊着沙桶不小心撞上吊箱，一边表示会赔偿，赔钱或者买个新的都行云云。小余在一旁瞄文森特的脸色，一边道：“我觉得应该会有防水……吧，按照我们这个防水材料溢出的情况来看，是吧杜行？”
杜行“嗯”一声，道：“我之前也没开过无人机，都撞过好几次山了。”
小余：“什么时候？”
杜行咳一声，道：“很多时候。”
众人：“……”
文森特越过这几个活宝，看向旁边站着的中年人，王站长盯着无人机看了一会儿，而后伸手过来，道：“你好，是副队长吗，我姓王，是这小子的领导。”
文森特双手握住，道：“领导好领导好，我们没有副队只有队员，我们领导也想来但是他既不会开车也不会开无人机，所以我只能撇下他自己来了，Vincent，叫我Vince，小文，或者金毛都行。”
众人：“……”
小余道：“太狗腿了。”
站长咳了一声，收回手，指着地上的无人机，道：“这个多少钱，我们……”
“这个不要钱。”文森特干脆道。
高小山：“啊？”
“因为擦擦水就能飞啊，”文森特说着捡起无人机，随手扣开底壳，亮给他道，“喏你看，不会进水的，不过有一点……余之南，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小余“哎”一声，望天望水，最后道：“错在不懂就瞎教，半瓶水晃荡不自量力。”
“错，错在不会举一反三，不能灵活变通，”文森特说着，一手指向岸边竖起的自动测流支撑塔架，道，“前面就有现成的例子，设定自动飞行路线很难吗。”
众人一愣，杜行道：“对啊……”
小余眨眨眼，道：“好像是个好主意啊。”
说话间，文森特已经将无人机拆开又重新组合起来，这次只保留了飞行主体，无论是拍摄镜头还是外接太阳能电池板都拆下放在一边，机器重量减轻不少，他推上电源试了试，看着旋转起来的桨叶，设定飞行速度和路线，而后将操作手柄递给高小山，道：“再试试。”
高小山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还是别试了，再试进河里就不好了。”
“是嘛，”文森特也不强求，手腕一转将手柄递到王站长面前，道，“站长试试吗？”
高小山下意识道：“不，我们站长……”
“怎么用。”王站长接过这个看起来像是游戏手柄的东西，低头仔细观察着。
五分钟后，无人机拖着ADCP再次掠上河面，嗡嗡旋转的桨叶在水面上漾起层层水纹，王站长生疏的握着手柄，看着水面上飞行的无人机，道：“这样……就行了？”
文森特点点头，道：“行了，不过这不是专业的测流无人机，如果配备云台和非接触式的雷达测流仪的话，基本上飞一圈回来，数据就传输回来了……等下我把结果导出来你们看看，用起来还是挺方便的。”
王站长“哦”一声，双眼盯着自动飞行中的无人机，说话的时间里，它已经飞到黄河对岸，此刻正飞行在回来的路上。
高小山站在王站长背后有点呆，不知道一向坚持让他们手测的老站长是怎么了，突然间领悟到高科技的精妙了？
小余朝他眨眨眼，道：“科技带来发展，但是老手艺不能丢啊。”
“说得好，有备无患，”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众人回头，一辆掉漆自行车驮着一堆东西叮铃咣当停下，一个大汉一脚支在地上充当停车支架，声如洪钟道，“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勘测局配的？”
高小山“哎”一声，道：“牛哥你怎么来了，我还没跟刘站说呢，下午过来吃饭呗。”
“吃什么饭，”牛鹏说着，拎下车架后头那一大袋东西，另一手牵着自行车车把，道，“不是车坏了吗，来给你们修修。”
无人机飞完后半程，掠上河岸，王站长在文森特的指导下，小心推着摇杆将它遥控回来，牛鹏在一旁倚着车座，羡慕道：“真好啊。”
王站长看他一眼，将手柄还给文森特，道：“再羡慕也不是我们的。”
牛鹏：“？”
高小山点头，道：“而且也不是勘测局的，人家是科考队的。”
牛鹏下意识应着，转头打量文森特，地上鳄龟一声嘶吼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站直叫道：“那个大鲵是吧！我们站长还说等你们过来去河口看看呢，怎么着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失去了支撑的自行车咣当一声倒在地上，车轮转了半圈，牛鹏呵呵一笑，单脚勾着车架将自行车拎小鸡似的拎起来。
小余p;p;杜行：“……”
文森特挑了下眉，道：“看兄台这么壮实，站里拎沙桶的一把好手吧？”
坝前。
文森特敲了几行代码，留着程序后台自动运行就走了，老任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懂，听他的意思是说数据库太乱干脆自己扒下来整合一下，弄好之后地图、物种名录、图片、更新数据四合一，他们只需要上传图片或者填写学名，自动识别归档整理，后续只需要纠错就行了，当然也仅限于黄河流域。
老任瞧瞧手里的小本本，忽然觉得不那么香了——虽然他很想回去就把这一本和巨量视频图片资料全拍在老房的脑袋上，让他自己慢慢弄去就是了。
老任独自站在坝前空地上，瞧着河边还没收回来的皮划艇，忽然就觉得只有一个人，是在这儿等着不是，回车里做实验也不是，去找小鲤鱼和大鲵也不是，或者说这些都应该做，然而他只有一个人，做什么都不能兼顾。
背后不远处的山上有一处矿厂，电机的声音不时响起，他站在岸前，望着面前清澈的水库水，阳光和着云影垂下，大坝在水面泛起层层波纹，对岸崖壁上的灌木倒影也跟着晃了晃。
相较于这一边坝前的荒凉，对岸的房子倒是排的很整齐，一条新修不久的公路随着河岸线折弯，这个因为水电站和煤矿而逐渐发展起来的县城，此刻正在山间展示着它生机勃勃的姿态，无论是在哪一方面。
水面波光闪了一下，一只鱼从水下游上来，背鳍掠开水面一闪，又潜到水底去了。老任扫了一眼，而后去看GPS信号点，发现大鲵和小鲤鱼又游回来了。
稚鱼们兀自在震惊之中，他说花骨鱼，那只棒花鱼说花骨鱼，那只棒花鱼认出他们是花骨鱼了！
“虽然是很久以前了。”花意摆摆尾巴，在水中冒了个泡泡。
小小的棒花鱼瞧着底下跳来跳去的鱼宝宝们，有点惊讶，不过还是朝小金和花意道出原委，在他很小很小还是鱼宝宝的时候，有一天下大雨他被水流推到黄河里去了，跳了很久也没办法跳上来，是花骨鱼把他推了上来，还把他送到家门口。
“银色鳞片和黑色花纹特别漂亮。”小小的棒花鱼羡慕看着花意。
花意张着嘴巴还没回神，小金便问道：“那现在呢，他还在吗，大大的花骨鱼？”
棒花鱼摇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
“很久没有看见过了……”小金重复着棒花鱼的话，打量着周围的群鱼，而后看向聚在一起的宝宝们。
出乎意料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稚鱼们回过神后比之前还要兴奋，一个个叫着“银色的”、“漂亮花纹”，还想要去找大大的花骨鱼，丝毫不见低落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小金教出的一群小金一样，容容微微晃了下尾尖，开口道：“你们知道去哪里找吗？”
“去那里呀~”稚鱼们指向黄河流动的方向，齐刷刷回答道。
小金抖抖背鳍，指着他们来的方向道：“也可能游到那边去了呀。”
“可是我们要一起游下去呀~”稚鱼们理所当然回答道。
金色的小鲤鱼又说不出话来了，而且是开心的说不出话来，他转头看向容容，眼底的兴奋与喜悦清晰可见，容容微微笑了下，拂了拂他的鳍尖，道：“也许……就在这里呢？”
稚鱼们：“！！！”
顷刻间河底群鱼翻涌，容容和小金带着宝宝们游了一大圈，并没有找到一丝丝花骨鱼的痕迹，无论是一年生的飘鱼，还是好几年生的鲶鱼，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
“银色鳞片，黑色花纹，不是在说赤眼鳟吧。”成年鲤鱼在水里冒了个泡泡。
赤眼鳟睁着红红的眼睛，拍了下银鲴的背鳍，道：“这家伙也长斑点啊。”
银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背鳍竖起，道：“只是灰色，不是斑，而且我对救稚鱼不感兴趣。”
河底群鱼们聊完天，得出一个十分符合逻辑的结论——“棒花鱼看错了吧，毕竟那时候还很小，被推到黄河里应该很紧张，毕竟大鱼吃小鱼是个常识。”
稚鱼们相互看看，他们还以为会听到关于花骨鱼的事情呢，没想到居然大家都没有见过，小金惊讶道：“不会吧！真的没有见过吗！”
成年鲤鱼“哎”了一声，道：“如果你们不游下来，我们也没见过你……大鲵除外，他一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容容无辜的晃晃尾尖，浮在小小花骨鱼们的旁边。
银鲴道：“没错啊，花骨鱼确实很久没见过了……我觉得我应该比那只棒花鱼活得久一点。”
众鱼：“……”
小鲤鱼跟在成年鲤鱼身边，好奇的看着小金，道：“你还是金色的呢。”
小金冒了个泡泡，游上前和他们打招呼，成年鲤鱼瞧着他，片刻后抖着背鳍绕着小金游了一圈，怀疑道：“你成年了？”
小金拍拍胸鳍，奇怪道：“没有呀？”
众鱼：“……”
你没成年养什么宝宝！！此刻的成年鱼们俱是在内心吼着，而后怀疑的看向浮在一旁的黑色大鲵，随后默契转开眼神，并不想上前问一句，嘿大鲵，你成年了吗？
小鲤鱼却是羡慕起来，纷纷叫道：“好厉害！是金色的！没成年还有那么多宝宝！”
成年鲤鱼无语的冒了个泡泡，道：“你们也会有的。”
小金不好意思的晃了两下背鳍，和幼年鲤鱼游在一起，瞥见容容旁边的小小稚鱼，忽然间就理解了宝宝们对于找到花骨鱼的想法，就算不是爸爸妈妈，能找到其他花骨鱼也特别特别好——就像他那时候在鄂陵湖，总是想知道鄂陵湖以外有没有别的小鲤鱼，没有小鲤鱼也没有关系，能找到有鳞片的鱼鱼他就已经特别开心啦！
小金忽的一竖背鳍，道：“肯定能找到的！”
稚鱼们黑亮亮的眼睛看过来，小金游出小鲤鱼群，绕着容容和稚鱼们荡了一圈，道：“既然大家都知道花骨鱼，那就肯定能找到~”
“能找到~”稚鱼们拖长声音回应道。
“找到~”小鲤鱼们也跟着起哄。
伏在河底看了许久的鲶鱼开口道：“如果下大雨的话，也许真的来过，不过大家都在河底，就此错过了。”
小金惊讶回头，花意道：“为什么呀？”
成年鱼们相互看看。
“因为怕被水冲下去呀~”小鲤鱼们爽快的道出大实话。
傍晚时分。
一辆科考队的破车领路，后面跟着水文站的破车，以及牛鹏叮铃咣当的破自行车，破车队沿着黄河路一路疾驰，顺便带着一锅红烧鳄龟，和一盆土豆炖鸡，和刚出锅的白米饭，一行十几人风风火火前来。
老任正在河边一边打蚊子一边对照着视频记录大鲵习性，听到声响一抬头，顿时惊了下，还以为又有人劫车来了。
结果大家只是来临时聚会顺便野餐的。
坝前小花坛边众人随意坐下，中间两口炖锅，分好饭，老任哭笑不得捧着碗，和两位站长各自认识了下，便迅速开吃。
河里什么东西响了下，文森特“哦”一声，起身将完成任务的潜水无人机捞上来，朝水文站的朋友们晃了晃，道：“就是这个，刮大风下大雨旋翼飞行器可能飞不了，用潜水无人机的话，可以适用更多危险场景。”
众人：“……”
王站长点头赞同，道：“技术是个好技术。”
刘站长考虑现实，道：“就是实现有点困难。”
高小山“哎”一声，道：“倒不是说我们不想学。”
牛鹏筷子一竖，夸张叹道：“实在是没有那个钱啊！”
众人都笑，各自夹菜吃饭，夕阳西下，一片金黄之中，黄河滔滔穿过山间，粼粼波光如同一条巨龙，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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