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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见她有所抵触,陪了笑劝道：“你卖他买,卖给谁不是卖，有什么不对？”
她沉默地将脸扭向一旁，外面,正对着窗的位置歪长着一棵笨槐,树冠倾斜，阳光从东南方向打下来，照得满树的荫凉悉数映在窗上,没有风，乐先生离去时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晃，然后,一切都安静不动。
可是,她不能安静,一直都不能安静，他拿走她最后一丝温暖,逼得她再没勇气面对的时候,却又摆下阵势来收购这套旧房子。
说到底,她看不懂他,就象那个下着雨的早晨，雨落沙沙声中，他将车子泊在窗下的花坛边上,然后抬头，透过半开的窗，对上她的视线。那时他站在雨中，放肆地打量她，那目光直接而冷硬，让她隐隐不安。
那份不安不知来自哪里，也只停留在那一刻，直到，邢瑞思的突然出现。
邢瑞思三个字，是不能触及的痛，她忍了又忍，眼角终于泪光闪烁，经纪人还在说话，说了什么已不再重要，因为就在一瞬间，她已作出了决定。
她从来不会钻牛角尖，既然卖给谁都是卖，卖给他又有何妨？
出门东行，建行就在前方不远处，太阳毒辣辣地悬在当空，她没带遮阳伞，只用手遮挡住眼睛，专拣树下阴凉的地方走。
路旁有间茶馆，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水瀑潺潺，水过，水痕四散，一道接着一道，滴落又涌出。也不过十点钟光景，店里已有了顾客，隔着幕瀑，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经过店门时，云海清突然从后面拥住她，半推半搡把她拥向木门。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一脚踏进门内，里面开着空调，清凉的气息迎面扑来，她拧着身子，打着坠不肯再往前走，挣扎间，过道上一株大叶绿萝的叶子簌簌掉下两片。
侍都闻声过来，云海清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求你赵雪，就几句话，说完就走。”他转脸含笑致歉：“抱歉，我惹的事，她是冲我使性子。”
也没什么大的损失，他又是这样光彩出众的人物，那位圆脸小姑娘咬了嘴唇一路笑着引他们到座位上去。
她没再挣扎，乖乖地落了座，但是始终不说话，也不肯正眼瞧他。
他点了一壶西湖龙井，稍后又为她要了一杯冰镇果汁。她穿了件月白暗花的连身裙，微垂了头，安静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带着淡漠的疏离。
云海清从木盒中取了吸管浸入她杯中：“赵雪，我等了一个多月，等你跑来和我吵架，可是等来等去，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是我。”她小臂撑在桌案上，两手交叠端放，他探身握住她的手，“如果我不开这个头，你真就卖了房子，一走了之？”
他抓得太紧，她使劲较力也不能抽离半分，又气又恼之下，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笑了笑，突然放手，她来不能收力，一下仰靠在沙发背上，不由恨恨地转过脸瞧他，他端起白瓷杯，一边喝茶一边看她，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得悠然自在。
她恨这样的悠然自在，她都已经万劫不复了，他却还一派泰然自若。
赵雪脑袋一热，被那股无名火烧得几乎失去理智，她目光往桌面上一扫，随手抓起面前的杯子就朝他泼了过去，他迅速抬臂遮住脸面，满满一杯西瓜汁尽数洒在胸前，暗格白衬衣吸了水，立刻湿搭搭红艳艳的粘成一片。
有抽气声和暗笑声传来，她呆了一呆，不可思议地盯住他看，他脸上不见一丝怒色，反而笑得开怀，他笑着对她说：“赵雪，都一个月了，我天天等你来找我算帐呢。”
站得最近的侍者忍着笑，拿了一沓餐纸过来，他低了头慢慢擦拭时，她匆匆抓了包便要逃离。只是还没来得及逃出半步，他就已迅速起身挡在她身前，双手扣牢她的臂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望定她的眼睛，低声说道：“赵雪，我和瑞思不是你想的那样，相信我，真的不是。”
有人扭头看他们，她推了他一把，他微微一笑，慢慢坐了回去。
终究还是提到瑞思，这个名字是一把利剑，刺得她五脏六腑生疼生疼，她喉头发涩，忍了半天才能不让泪水溢出眼眶，她想，索性一次把话说个清楚明白也好。
眼前雾汽散尽，她神情中带了几丝冷然：“我怎么想，你怎么知道？”
他重新擦拭衣服，动作很慢，过了很久才说：“瑞思的事——，”话刚开头就顿住，大概是不知如何措辞，然后他抬眼，笑容有些恍惚：“赵雪，你都没告诉过我，你喜欢的是秦铁，还是云海清？”
毫不相干的事情，他随口就问了出来，赵雪呆怔片刻，他恍惚的笑容落在她眼中成了最不可抑制的悲伤，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她说话时微微哽咽：“我不说，是因为在我心里，秦铁和云海清是一个人，不分彼此。”
他仍旧笑着：“你也从来都不好奇，我出现在你面前，却换成另外一个名字？”
赵雪勉力挤出一丝笑来：“我不好奇，我只知道，换个名字简单，这中间的难处却不简单。”他们这样的身世，人生中有太多的曲折，撕开来看，那些往事，他和她一样，也一定是千疮百孔。
“这中间的难处，”他轻笑一声，仿佛是喃喃自语，“你明白就好……。”
“关于瑞思——，”他说，“先不要问，你只要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雪咬得唇色发白，半天才说：“我是乱想的吗？”
云海清低笑：“当然没乱想，是我叫瑞思来家里，有意叫你难堪，你气性也真大，躲了我一个多月。”
她不信任地问：“为什么？”
他显然不愿提那个名字，犹豫半天终究还是说：“因为黄家锐，我被气疯了。”
那件事她的确理亏在先，他一提她便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这件事，她是得了教训，但他得的教训似乎更大一些，大到差一点就失去。
以后就是再气，他也不敢再拿这种事冒险。
他们正坐在玻璃幕墙边上，她转眼去瞧那一道道跌落的水痕，他见她面有愧色，心底一松，漫不经心加了一句：“那天我和莫总谈事，一整夜都在外面。”
她嗯了一声，对他的话已信了九分，忽然想起莫磊收藏报纸的事，胸口一暖，终于转过头来：“你和莫总很熟吗？”
“也不是很熟，”他看着她笑，“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她犹豫了一下问：“莫总和林总监的事是真的吗？”
他往壶中续了些开水：“快办喜事了，到时候我带你去。”
赵雪微微叹息：“怪不得。”怪不得离职的时候，莫磊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只是直到今天，她依然想不通，莫总想利用她做什么。
云海清端起茶，吹了吹浮在上面的一片茶叶，随后问道：“什么怪不得？”
“怪不得莫总维护林总监，”赵雪想了想说，“到那时不要带我去，他们不会愿意看见我的。”
云海清搁下茶杯：“什么事严重到这种地步？”
赵雪不愿在他面前提及若雨，抿紧了嘴巴不发一言，但他一直殷殷望她，到后来就忍不住问了一声：“海清，我和若雨长得很像吗？”
云海清沉思片刻：“赵雪，你是说，他们不愿看见你是因为若雨？”
“我可没这样说。”赵雪矢口否认。
他杯中的茶水冒着热气，她觉得口渴，伸手端过来就喝，他淡淡一笑，叫过侍者又添了杯果汁。看见果汁她就笑了起来，她笑得开心，他也跟着笑。
他是很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了。
那衬衣前胸已被染成一片，因为开了冷气，一直濡湿着贴在身上，他捏住衣领抖了一抖：“这衣服报废了，赵雪，你要赔的。”
她撤去吸管，一口气喝下半杯，说：“好。”
她答应得痛快，他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过了一阵轻声诱哄：“房子的事放一放，不要急着卖，行不行？”
提到房子，赵雪呆呆地发了半天愣，这才一会的工夫，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一个多月以来的万念俱灰，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卖房，他只三言两语便让她丢盔弃甲，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真的不经哄，喜怒哀乐全捏在他手心里。
房子自然是卖不成了，他载她一道回家时在门外遇上马秀卿，她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终于想起来要说句什么的时候，人早就不在跟前了。
换过衣服，他送她到花店，然后再赶去公司。
乔青青到店里时接近正午，赵雪不在，小蓝到门口张望了一回，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刚拨出号码，就见赵雪从云海清的车里走下来，她吃了一惊，随后失笑：“这俩人！”
乔青青靠里坐着，没看清外面的情形，听了就问：“说的谁？哪两个人？”
小蓝乐呵呵地笑：“赵姐和云总，前两天还跟仇人似的，这么快就好了。”
乔青青急忙起身去看，这时云海清的车已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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