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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太傅很忙 > 第61章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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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府一切如旧,只是许一盏停在太傅门前时,情不自禁地皱了眉。

    眼前这府邸端正庄重,风吹雨打,灯老影长,倒也不失官家风韵——单指清正廉洁两袖清风那挂,十分贴合许太傅心怀天下不谋私利的大爱形象。

    看过长生斋镀金的大门,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知足常乐。

    ......就这还不涨俸禄。万恶的皇权。

    许一盏一手拎着方沅的衣摆,另一只手拉上府门门环,几声重叩,过了许久才在一阵犬吠中听到一声人话:“咱大人受不得风,不见客,您请回吧——”

    许一盏:“......”她清了清嗓,道,“我是许太傅的学生,我也姓许......”

    但她话没说完,阿喜模板一样的答复已经来了:“您请回吧——”

    风过叶落,方沅应该还在生气,但他低着头,身体一抖一抖,看似在忍怒,但许一盏确信这厮是在偷笑。

    接着方沅气鼓鼓地拨开她城墙一样守在门口的身子,炫耀也似地屈指轻叩,另一只手则夺下许一盏手里的刀片,从门缝间塞进去,慢条斯理地搭上门闩,其姿态之流畅之自然,连许一盏都看得两眼发直。

    用刀片割开门闩是绝不可能的,但阿喜果然立即飞奔过来开门,一边拉开门闩一边殷勤地招待:“方大人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两碗也想着您呢......”

    他终于拉开门,抬起头,眼前立着的人影和方学士身形仿佛,目光却阴寒得要命。

    门边吠叫着的许两碗叫声更激动了。

    他以为的方大人,立在这人身后,犹见愤懑的脸上隐有几分幸灾乐祸。

    阿喜嘴里一囫囵,下意识愣了片刻:“许、许、许......”

    许一盏才冲他冷笑:“在下许轻舟,前来方府拜访你家方大人,是不是还得递个名帖?”

    

    她有整整四年不在华都,卫至殷的易容虽然出神入化,但他常年夜不归宿,在外重操旧业挣些小钱,惹得“太子太傅”这个名号更加神秘。外界多传太子太傅足不出户,但太傅府内也不知道太傅究竟每日下朝都去了何处,只能听太子几句忽悠,信了太傅是和太子殿下商事至夜深,不便回府,留在东宫和殿下抵足而眠。

    日子再久些,太傅的变化太大,太傅府下人不多,许一盏当年除了身份也没在他们面前隐瞒过性格,风声鹤唳之际,太子太傅立于风口浪尖还能岿然不动,以阿喜轻环为首的一干仆从便都猜到些可能,太子的口谕传来,令他们帮着糊弄外人,日子也凑合过了。

    真太傅去了哪呢?

    听说太子太傅性情大改,力主变法不说,还一夜之间心思活络,对其他朝臣的试探都能八面逢迎。阿喜还疑心过真太傅会不会是因为嘴太笨而被太子秘密处死,为此,阿喜某次清明节还偷摸着在后院烧了不少纸钱,以怀念他那英年早逝的公子。

    许一盏笑里藏刀,令他去墙边罚站,许两碗则警惕地嗅着许一盏的味道——她离开太久,许两碗已经不太记得这个主人了。

    “去那边谈吧。”方沅主动说,许一盏随他目光望去,入眼是一道曲折的走廊,秋寒云高,每有风过,吹下一地落黄。

    四年前,方沅就在那道长廊拐角,叶翳穿梭于他眸中,许一盏一身白衣在他身后。

    当时的许一盏问,“是不是觉得我虽然没文化,但真是个好人?”

    方沅没有应声,彼时却在心里和她一拍即合。

    “去那里?”许一盏的反应却很平淡,只是瞥一眼纷飞的落叶,无甚在意地点了点头,“行啊,随你。”

    这里的布景对她而言已经太生疏了。

    四年光阴,许一盏能记起故人面庞都是得益于她勉强算得上几分朝思暮想,或者如阿喜这样雀斑点点,眸光锃亮的好记的长相,那倒是能记住。至于太傅府——还真不如东宫记得牢靠。

    谁知道那个拐角有什么特别,或许单纯是文人伤春悲秋的圣地。

    方沅率先举步过去,许一盏紧随其后。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许一盏盯着他飘飘如尘的身影,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被秋风卷走:“全部。”

    方沅的态度依然不算和善:“全部?你不如直接拿我的命走,死你手上也算还你一命。”

    许一盏便翻个白眼:“那我留一句不听。”

    然而未等方沅接话,一枚落叶被风卷过,从他俩中间生生穿过,许一盏不得不停了片刻,但方沅步伐依旧。

    仿佛一些无人在意的细节,在他们之间划下万丈天堑,许一盏眼睁睁地望着方沅在那片叶后转回身来,倚栏长立,若有所思地转眸望她。

    许一盏连步跟上去:“说吧。”w~

    

    她没想过方沅会这么束手就擒,可如果方沅不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和她坦白,断不会有孤军深入的觉悟。

    毕竟她虽然有四年不在华都,褚晚龄对她的偏听偏信却更胜往常,方沅不可能在东宫阵营和她一较高下——除非他现在就想撕破脸皮。

    但许一盏总不舍得看见方沅那张合该无忧无虑,只为那些空中楼阁的理想伤脑筋的脸,变得陌生、又或者变得平庸,沦为芸芸众生的一员。

    

    方沅很久没有开口。

    雁鸣如泣,秋山孤远,他像是嵌进远方沉默的山景里,黝黑的眸中凝出许一盏同样庄重的神情,两人四目对着,都在心里揣摩能说几分真心。

    许一盏最烦这种不上台面的刀光剑影,尤其是当她目睹方沅眼底的隐痛,仿佛两人都持刀剑,不能不凌迟对方。

    不知道褚晚龄是如何算计,总之她是非常真心实意地把方沅当成自己人过。

    是仅次于褚晚龄的、非常重要的、留守华都等她去见的家人之一。

    方沅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一盏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引经据典,她已经想好了一堆百试百灵的流氓话,却听方沅开门见山道:“别去玄玉岛。”

    “......”许一盏疑心自己听岔了耳朵,“什么?”

    “找死尽管去。”

    “.........”许一盏摇摇头,“你是晁相的人,这就屁股歪了?你应该求着我死在战场上。”

    方沅望了她一会儿,许一盏难得心虚,正想避开眼神,方沅道:“我父母死了,守真君杀的。”

    许一盏在听到“守真君”一词时心里一突,猛地扬起头,方沅像是没有看出她的变化,自说自话地继续道:“那年我十岁不到,被刺了一剑,假死逃过一劫,是老师收留了我。老师教我读书,教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教我何为仁德,教我何为德政,于我,老师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救了我,又给我新的身份......神童方沅?谁知道那是真正的人,还是老师一早就为我捏造的身份,从一开始,我考科举的目的就是进入东宫,顶替顾长淮。”

    “所以皇上让你做言官,你却拒绝了。”

    “但我没有说谎。我不想做言官。”方沅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据理力争,“我确实想要顶替顾长淮,无论是老师的要求,还是我自己的希望。”

    “那你很恨守真君?”

    “恨。”方沅停了片刻,注视向辽远的天际,那处无风无云,静默得几近死寂,“...但我更恨这世道,恨在守真君出剑时,用孩子去扛下那一击的父母;恨深渊在前、大厦将倾、众生依然碌碌无知的风气;恨如我等命微若草芥,低贱若蝼蚁,却穷尽毕生都在追求上位者的垂怜和施舍的荒谬。”

    “我恨有希望却不争取的懦弱懒惰的一切。”

    许一盏歪了歪头,感觉有点被骂到。

    但方沅气鼓鼓的,似乎没心情和她斗嘴,应该只是误伤。

    然后方沅扭头愤愤地说:“你就很懒惰。”

    许一盏:“.........”

    关我屁事。

    枝影横斜,许一盏从枝头摘下一片叶,搔了搔方沅冻得发红的耳廓:“得,别恨了。”

    “......别碰我。”

    “真的,我说,别恨了。我正要去争取,而且一定心想事成。”她说着,指了指天,“太阳作证,我一过去,保证以一敌百,逼那些废物不战自败。”

    方沅听她一本正经地放屁,翻个白眼,抬眸问:“你不怕死?”

    “我不会死。”许一盏眨了眨眼,似笑非笑,“我答应了比死更重要的事,得比任何人都活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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